山洞中一片漆黑，金色門規的光線微弱，根本不足以照亮他們的視野。葉川白對此有些不適應，阿某伸手遮在他的眼前，示意後者將眼睛閉上。

“你好像很喜歡你這個小師弟？”阿某又問。

可是姜辭序似乎並不那麽喜歡他這個大師兄啊。

“師弟剛拜入師門之時，師父說過，那是他的關門弟子，年紀比我們都小，所以要我們對他多加照拂……可我卻沒能照看好他。”

阿某怔楞片刻，問：“不是說，前任掌門不大喜歡姜辭序麽？”

她問的直白，換了別人未必想搭理，可這林乘倒是好脾氣，聞言只是淡淡一笑，道：“怎麽可能呢，我們師兄弟五人當中，除了早年離開師門的二師弟阿恒，師父最喜歡的就是小師弟啊。當初二師弟走的時候，師父本想將掌門之位傳給我，可我自己也知道，自己天資平常悟性不足，且心無大志，註定難堪大任。而三師弟一心鉆研除妖術法，無心打理門派，四師弟汲汲營營心術不正，所以阿序拜入山門的時候，師父高興得好些天都沒睡著，每天都同我父親炫耀收了一個天資卓絕的小弟子。”

林乘頓了頓，又補充了一句，道，“不過他的確對小師弟特別嚴格一些，因為小師弟不喜歡循規蹈矩，更厭惡束縛，生性不羈並非壞事，只是要擔負起一個門派，卻還需要好生打磨幾年。若是師父不喜歡小師弟的話，又怎麽會將他當作關門弟子，此後再不收他人呢？”

“咦？我見現任掌門也是只有五個弟子，還以為你們長夜宗的掌門都是只收五個徒弟的呢？”

林乘失笑，道：“沒有的事，如今是三師弟掌管宗門，他本就無心接管掌門之位，若不是當年阿恒遠走，我與小師弟又出了那檔子事，這些麻煩就不會落在他身上了。也算是被‘世事無常’這四個字戲弄了一把。不過這些年來，他該擔負的責任還是都擔起來了，前後上來看過我幾次，總算也沒像從前那樣任性了。”

“你說這些話，我卻是更好奇了。”阿某道。

“姑娘好奇什麽？”

“你同我聽說來的故事裏面的那個林乘不太一樣。這話雖然可能特別冒昧，要是你不想回答的話，就不必回答我，我也只是好奇而已。我聽說，你是因為天賦平庸，修為與在門中的地位不相稱才修煉了禁術的，可我看你這樣子，也不像是在乎這個的呀。難不成這面壁思過真的能有作用麽？”

在阿某印象裏，面壁思過十有八九都只能有反作用，就拿她自己來說，在越谷的時候，她每回被罰去面壁思過，換來的都只是表面上的老實，心裏該怎樣不服氣還是不服氣，說不定還會為下一次鬧出更大的事情埋下禍根。說白了，這只是一種懲罰而已。

“這有什麽不能回答你的，”林乘笑笑，道，“若我真的只是為了提升修為，憑我父親的地位，尋一些奇珍異寶來為我換根骨也就是了。”

阿某道：“正是這個道理，我想不通，分明你父親就是長老，想要提升你的修為有很多光明正大的法子，又何必要修煉這些禁術？”

“可是小師弟沒有一個在長夜宗做長老的父親。”

“啊？”

這有什麽必然聯系麽？

林乘耐心地解釋道：“我師父、父親和一種師伯師叔都是看著我長大的，如果是我修習了禁術，他們都會保我周全，可若是小師弟修習了禁術，除了師父，沒有人會救他。師父雖然是掌門，但在有些事情上也不可以獨斷專行。修習禁術畢竟是大忌啊，他一個人，護不住小師弟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林乘楞了楞：“姑娘還沒有明白？”

葉川白提醒道：“長夜宗的獎懲，在明面上是要講求公正的。如果修習禁術的只有姜先生一人，那麽被發現之後，可能被群起而攻之的不止是姜先生，連護徒心切的前掌門也會被牽連其中遭人詬病。可若是林前輩與姜先生一起修煉了禁術，門中的長輩們為了護住林前輩，只會將這件事大而化小，比如關入山中思過。而這思過不僅只是懲罰，也算是一種保護。”

“保護？”阿某似懂非懂。

“不錯，禁術一事被發現後，長輩們恐再生事端，就將那些書全部焚毀了。可這樣一來，在這個世上，看過那些書的人，只剩下我與小師弟了。我倒還好，即使被那些心術不正的人捉住，頂多也就是要我將禁書的內容告訴他們，即使遇到危險，也還有趁機脫身的可能。可是阿序不一樣，他所鍛造出的法器無一不是精品，尤其是那白玉八卦，不知引來多少人覬覦。可這些寶物時認主的，若要奪寶，必先讓寶物的原主消失在這個世上。”

林乘道，“所以事情走漏後，師父將我二人分別關入第十五峰與第十六峰思過，又用重陣擋在禁地之外，這既是給門中弟子一個交代，更是怕有人為了私欲對我二人不利。只是小師弟他大概沒能明白師父的心意，不然也不會生出心魔，毀陣叛逃。”

“他……可能是沒明白吧。”

而且永遠也不會明白了。

“不用想也知道了，”林乘無奈地笑了笑，感慨道，“他啊，最恨的就是那些不公正的事情啊。造化弄人，這四個字對誰都是一樣的。”

“可是在這一點上面，我覺得他並沒有錯啊……”阿某小聲地反駁，“雖然姜辭序是沒有守規矩沒錯，可他用那些禁術也是為了救人啊，結果被他救了的人反而倒打一耙，這是個什麽道理？再說了，雖然這背後還有不為人知的事，可不公正就是不公正了，卻偏偏還要作出一副一碗水端平的假象來，難道你們遇上這種事就不會反感了麽？”

世上並不只有好人與惡人，更有許多小人，這誰都知道。姜辭序不守門規，便是給了這些小人可乘之機。

林乘笑道：“你這麽想也沒錯，我也不覺得小師弟有錯，可他們都說他錯了。不是誰都有心體諒他的本願，更多的人只會看到來自他的威脅啊。”

“他的本意是沒有錯，可是他做錯了。”葉川白輕聲道，“所謂的公正，總要有一個判斷的依據讓人來衡量一件事是否公正吧？在長夜宗中，門規就是公正啊，門規在前，身處規則之中，不守規則就是錯了。”

林乘問：“可既然門規是公正，又為何對不同的人是不同的態度，它配得上公正二字麽？”

“前輩要的這種公正，世上怕是難有。”葉川白淡淡地道，他不過是在闡述一件事實罷了，卻讓人聽後只感到無力。人都有私心吧？能真正一板一眼地全然照著規則做事的人實在太少了啊。

可若是真的有了這樣鐵面無私的人，必然又會有人心生怨懟，認為他處事太過冷酷無情。

“正是因為這種公正少有，所以才要將這種不公揭開，公之於眾，然後去改變吧？”阿某道，“難道規則有錯的時候也要一味地順從嘛？”

“是這樣不錯，可是為什麽要用違背了規則的方式去證明不公正？”

如果是這樣的話，別人看見的，永遠只是他所犯下的錯誤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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